长篇小说铁窗情爱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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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江民从海南到州城实质上并不是去游玩,而是另有所图,但又决非在州城开什么店铺。那天在休闲茶室的确是巧遇,但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却又是居心叵测刻意谋划的。

在小饭店里目睹了我拒受那个街痞无赖的浅薄调戏,江民当时就觉得我挺特别,而后又在休闲茶室外见到我进了茶室,闲来无事想要跟我闲聊,试图寻求一场艳遇。闲聊中得知我来自黎城边境后就不由得欣喜若狂,假称请我帮忙租店铺跟我套近乎,知道我的窘境之后又邀约我上海南,想要设计迫使我就范。那天在宾馆里眼见可以跟我销魂一场,事到临头却又被我拒绝,心里头都动了强行进犯的念头,可又不想因此坏了处心积虑的谋划,说不得懊丧不已。林风的那个电话适时为他兜售阴谋带来了转机,他转而反恼为喜。

接下来江民说他也曾经坐过大牢,对林风和我的际遇深感同情。他还说像林风那种样的刑期要是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少了十五六年想都不用想着能够跨出监狱大门半步。

我说:“我也不敢盼望有哪样奇迹出现,不过不要说是十五六年,就算是五六十年我也非得要等到他出来呢那一天不可。”

江明煞有介事地说:“精神可嘉,方法却不见得就可取。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奇迹不是靠盼望能够得来的,而是要人去创造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眼睛不由得一亮,可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胸无点墨之长,又有什么能力去创造什么奇迹?不由得又神色黯然。

江民接着说:“我当年判的刑期时也够重的,整整十五年,可我在里边呆了不到三年就又回到这自由世界来啦。”

我忙问他是怎么出来的。

江民洋洋自得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什么人,他能跟任何人过不去,但也犯不上跟钱过不去。就是古时候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大老爷,我也相信要是有人肯出到能满足他胃口的价码,他老人家也不见得还会那样黑着脸,更何况是别人?”

他的这种说法我不是不赞成,可惜我就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保障,无时无刻不在为将来靠什么生存活口而忧虑,又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收买鬼神,驱使鬼神为我推磨呢?恨自己无能,只差一点又流下伤心的泪水来啦。

江民说:“说起挣钱,对有的人来说比登天还难,不过对你来说也就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而已。”

没到过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没到过广州不知道自己钱少,没到过海南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虽说我见识不多,但也对时下社会上流行的这组顺口溜耳熟能详,以为江民的用意是引诱我去坐台,禁不住警觉起来。

江民显然是觉察到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看你想哪儿去了,你长得是很漂亮,要是去端那碗青春饭的话不用说是不愁没有钱赚的。不过要办你老公出来再怎么说也得要百八十万,干那行你就是干到人老珠黄的那一天也不一定就能赚足这份钱。再说我们俩虽然说相识的时间还很短,可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并且我也算有些了解了你的为人,又怎么可能会给你出那种馊主意鬼点子呢?”

听他说到这里,我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表白道:“只要不是走那条路,哪样事我都愿意做,赶紧挨我讲讲,你有哪样好路子?”

江民说:“你不要急嘛!路子嘛,倒也不是没有,不过也还是需要有一定条件的,像比如胆量什么的。我问你,要你去杀人你敢不敢去?”

我说:“你就莫逗我啰咯要得,就算是我敢杀人,你看我这样子咯杀得了人?莫叫人挨我给杀了就已经阿弥陀佛啰!”

江民说:“开个玩笑罢了,你要说你敢杀的话,那还会把我给吓坏了呢!我要跟你说的这事不用去杀人,倒是有被杀头的危险。当然啦,我说的是要做这事就得要不怕杀头掉脑袋,实际上只要是我们多留一份心眼,还是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的。”

江民所说的就是贩毒,他那次到州城就是去趟路子的,只是人生地疏,虽说也找了几个人,不过都摸不清对方底细,不敢贸然行事。缠上我并非垂涎我的美色,而是意在诱使我帮助他跟境外的毒贩子接上头。

弄清了江民的真实意图,我感到大失所望。尽管说我生长在境内的母鸡下蛋下到境外,境外的老牛啃青啃到境内的边境线,并且在缅甸那边也有亲戚。要说因为走私贩毒而被枪毙的事也听说过,因为吸毒而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甚至倾家荡产,死于非命的更是亲眼见识过不少。不过我十七岁时就跟了林风到了内地,根本就从来没接触过也没想过要接触走私贩毒的人,想要我牵线搭桥结识境外的毒贩,无异于问道于盲。

江民对我的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他说:“你是生长在黎城边境的,本来就不可能会找不到朋友打听路子,更何况缅甸那边还有亲戚,这就更不可能没有办法找人帮忙,无非也就是有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当然盼望越快越好,希望你能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摆平这件事,不过我更需要安全,需要万无一失。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也舍得投入办这件事所需要的费用,这些你尽管放心。”

我心里一动,说:“就算是我有现成呢路子,不过就只是为你牵牵线搭搭桥,你凭哪样就给我百八十万元钱?”

江民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要是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也就不会走这条道了,还有就算是我真的有那么多钱,也犯不上把钱看成是垃圾乱扔。人们都觉得做这种买卖钱来得容易,在我看来这钱比起耪田种地做买卖挣的辛苦钱血汗钱来还要金贵得多。耪田种地做买卖不外乎也就是淌些汗伤些脑筋,而这钱却是用命换来的,是夺命钱!货到了这边当然也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可路途中的事还得要大家一起尽力,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等到以后再说不迟。说白了,你是完全有能力联系上货源,有本事赚钱的,就看你是不是真的想把你老公从大牢里边捞出来,看你有没有胆量做这种事了。”

我怎么会不想把林风捞出来?又怎么会不敢去赚那份钱呢?人说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和林风的情份完全不是那种所谓的夫妻之情所能够相比的。先前不知道只要有钱就能从监狱里把人赎出来,我只能铁了心不惜白白荒废十几年最美妙最宝贵的青春苦苦地守候林风。现在既然知道只要有了钱,林风就能很快回到我身边,并且赚钱的门路就摆在我面前,我又怎么肯轻易放过?不要说是为了林风尽快回到我身边,与我相亲相爱相依相偎白头到老赌一场命,就是直接为他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为了林风,我真的豁出去了。或许我的这种想法这种做法真的很自私,但我的心眼就是那样小,小得就只放得下林风这个男人,没有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到了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你还叫我怎么去顾全更多的事?

回到了黎城,姐姐们都以为我没法子再在外边混下去,也不想继续飘零在外边了,一个个喜出望外。再加上江民因为走的是条极其危险的路,不便过多地与我一道抛头露面,但又捺不住想到傣家竹楼里领略一番民族风情的兴致,也多次要我带他到我们寨子里做客。照常理,我是不该带他到我家,也不该让他与我的亲友接触的,不过我毕竟没走过这条道,不知道,同时也没意识到要对他进行必要的戒备。反而认为同是一条道上的人,在别的人面前一定要尽可能地做到不着痕迹,可对他就犯不上担心什么,隐瞒什么。因此对他毫不设防,有求必应,只要他提出要到傣族寨子玩耍,我总是当即就热情地满足他的请求。看到他一次次随我回到寨子回到家里,亲友们更是都认为他是我新结交的男朋友,姐姐们也就不再跟我提起和林风解除婚姻关系,给我介绍男朋友的事。我心里有时也觉得她们这样做有愧于林风对她们情同姐弟的那份情谊,可更多的时候却又乐得清静,也就由得她们胡猜乱想,误会我和江民的关系。

实质上回到黎城后我和江民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他信守诺言,几乎没催问过我事情的进展情况。可我已经完全投入进去了,觉得自己多抓紧点时间,早一天跟缅甸那边的毒贩子接上头,林风就能早一日脱离牢狱之灾,早一天回到我身边,于是几乎为此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国境这边的亲人和朋友面前我没敢说起过与毒品有关的任何话题,因为他们基本上对毒品贩子和吸毒鬼都没什么好感。就说我吧,要不是为了林风,就算是江民一个脑袋转得比车轮还快,一张嘴巴能把天上的云彩也吹得开放成鲜花,那也是绝对无法引诱我走上这条路的。我要是求助于他们,非但得不到帮助,反而会招来阻挠,甚至招来麻烦。至于国境那边,就又因为种种特殊原因,人们就算是厌恶这种行当,至多也就是缄口不语,避而远之,不会惹事生非。于是我把目标锁定在国境那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边的亲戚朋友身上,三天两头过境找亲戚找朋友,找亲戚的朋友,找朋友的亲戚。孤身一人不敢进入缅甸内地,南坎、木姐、勐古等邻近的地方就都很快布满了我的脚印。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之后事情居然被我给搞掂了。

江民听了后忘情地紧紧捉住了我的双手,连声说,我就说我对你有信心,我就说你一定能够办到,这不?十几天时间你就把事情搞定了。

我急忙挣脱了他的手,不是怕他会怎么样,而是怕我自己把持不定。虽说从得知我跟林风的事后江民再也不曾做出过任何主动亲近的举动,但只要是我有这方面的行为倾向,江民肯定不会加以拒绝,只会喜出望外。而我一直都只是在以意念控制着自己生理上本能的需求,常常被灵与肉的矛盾争斗折磨得苦不堪言,况且江民毕竟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如果没有林风,如果不知道江民是走黑道的,我想我难说是会对他产生好感的。

江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脱口就说:“对不起,对不起!听到你的好消息,我的确是太高兴了,高兴得都得意忘形了。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我跟他们见面?最近几天行不行?可不可以我不过境,你直接把他们带到这边来?”

等到接触了几次以后,再去跟境外的毒贩商谈实质性的问题,江民就不再让我陪同了。而我也不想在那里边陷得太深,乐得跟已经多年没有在一块闲聊玩耍的朋友们频繁聚会,等待着他成行的召唤。

让我既感到万分意外,又觉得极度愤慨的是江民并没有让我介入其中,获取意想中的百八十万用于把林风赎出来的钱。甚至都没有给我支付为他牵线搭桥的报酬,事情办妥后离开黎城时也是不辞而别,没与我打过一声招呼。

江民他们是途经州城境内时被乌龙县缉毒队抓获的。牟利时不怕别的,就只怕我跟他分一份,需要承担罪责的时候又反过来恨不得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审讯过程中,缉毒队的人还没问到我的事,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我供了出来。

等到江民几天后打电话要我上州城,在州城等待着我的就不是别的什么,而是那副冰凉锃亮的手铐!

一接到江民的电话,我就日夜兼程赶到州城,稀里糊涂地成了江民他们那个贩毒团伙的一个重要成员。在戴上冰凉的手铐的那一刻,除了对看起来道貌岸然,实质上远比蛇蝎还要狠毒,看起来热情诚恳,实质是心怀叵测阴险狡诈的江民的极度痛恨,我也说不清心底里都还有些什么别的感受。

几乎每一个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审讯的时候都百般抵赖,费尽心机只想把自己的罪恶推得一干二净,而我却无心为自己进行辩解。在接受提审的过程中缉毒队的警察刚开了个头,我就把认识江民,为了为江民联系境外毒贩子而返回黎城,频繁往返于边境线的经过都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让审讯我的缉毒警察都大感意外,惊诧不已。

林风入狱后不允我去看他,不允我写信给他,甚至连不显山不露水地给他汇点钱都被他从根子上拒绝了,退回来了,一心想着为他做点事,却又什么事也做不了,如今总算是做了一件。尽管说希望已经彻底变成了泡影,并且自己再也没有人身自由,甚至连生命都十有八九就要因此终结了,可这一切毕竟是为了他。既然为了他已经尽到了努力,悲哀之余我心头倒也不乏一种慰籍。同时,自从林风被判刑入狱后,我一直都在为自己在等待他出狱的漫长的岁月中如何维持生计一事烦不胜烦,苦不堪言,从今后不管是死是活,再也不用为这个严酷的现实而揪心、苦恼,应当说这也是一种不是解脱的解脱吧。

尽管如此,站在看守所监室门外,我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就停在了监室门边上。

没有人会对传说中和想象中充满罪恶和肮脏、暴力和血腥的监牢不满怀疑惧,我没有结交过踏过看守所门槛或者是蹲过监狱的朋友,当然也就谈不上对此有多少了解,不过我也曾经看过描述那种场景的书籍和电影电视,从那当中得到过一些以偏概全的了解。关押在那里边的犯罪嫌疑人整天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为自己的案子而惶惶不可终日,通常都惯于变着法子戏弄人,折磨人,虐待人。借此缓解心理上的恐惧和精神上的压力,获取变态的欢愉,而女犯折磨人虐待人的手段尤为令人发指。想到自己这就要不得不去面对穷凶极恶,无恶不作,兽性远远超过人性的人群,不知道将要遭受多少非人的折磨,我能不望而却步吗?

“依,你整哪样?走啊,进去啊!”管理员见我走到门边就站在那儿,没有要进去的样子,止不住催促道。

管理员的催促让我意识到此时此际,这道门是想进得进,不想进也得进,就算是再有万分的不情愿,也完全由不得自己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一横,狠劲地迈开步子往里走。谁知道进了这道门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跟老妈和姐姐她们见面,跟我恨也恨到心底里,爱也爱到骨子里的林风相聚。如果真的已经注定必死无疑,迟死是死,早死也是死,狗急了还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谁要是敢骑在我头上拉屎,我就拿命跟她拼了。今天拼不过明天再拼,白天醒着的时候拼不过,就专等你夜间睡着了的时候照死里弄你。鸡蛋碰石头,就算把自己碰得粉身碎骨,也得要溅你一身蛋黄!

当时约摸是下午三点来钟的样子,十余个女犯正在风池里沿着墙根脚蹲着剥大蒜,我一只脚才踏进风池,她们就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来,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几十道目光仿佛都长了钩带了刺,把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尖打量到发梢,直看得我汗毛一阵阵倒立,浑身不自在,心底里直发虚,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只有翻着白眼冲她们怒目而视。

“咣当!”随着一声闷响,管教转身关了铁门上了铁锁走了,风池里一下子开了锅。

“你看她那骚B样,以为自己是哪个噶?都到了这里头啰,还跩哪样几巴跩?”

“B毛都还没扎齐,就敢挨老娘们横鼻子竖眼睛,等干完了活,得要好好调教调教她。”

“就是,是得要好好教教,最好是用牙刷招呼她。”

“看她那B样,也晓不得是犯哪样事进来呢,搞不好会有点哪样来头也晓不得,还是看看再说呢好。”

“会是犯哪样事进来呢?肯定是卖骚B呢!还会有哪样来头?我才不信她会比我们多出一个奶头!怕她整哪样嘛!”

……

一个个满口脏话,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顿时感到忍无可忍。再说这种时候即便是能忍也不可再忍,要不然就会被她们认为是软弱可欺,变本加厉益发不可收拾了。

我瞅准一个牛高马大,看起来足足有我两个个头的悍妇,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跟前厉声呵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不要满嘴喷粪,你妈才是卖呢。”

她“唰”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绷紧那张足有面盆大的脸,两眼喷火,咬牙切齿地怒吼:“小烂屎(省城人惯用的专门辱骂女人的话,意同小婊子),小骚B,你挨哪个讲话?你咯晓得老娘我是犯哪样事进来呢?”

她蹲在地下像一堆小土丘,站起来更成了一座大山,圆瞪着比牛眼还大的眼珠子,俯视着瘦小纤弱的我,仿佛只要是我胆敢喘口粗气,立时就要将我整个儿横吞下去。那情景把满风池的人都惊呆了,风池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我心底里直发虚,脸上却没露出一丝胆怯的神色,以仰视的角度迎住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晓得,咋个会晓不得呢?还会是犯哪样事进来呢?你刚才不是都已经自己招认了是卖进来呢啰噶?”

我之所以选择她作对手,既因为她说我是卖的,让我感到受了奇耻大辱,更因为在满风池的人中就数她最健壮凶悍。以卵击石自有以卵击石的妙用,碰她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一撞就把自己撞碎了,另外一种就是一撞撞出威风来,从此可以免受不少无端的挑衅和折辱。尽管说前者的几率几乎为百分之百,而后者几乎为零,可我还是情愿孤注一掷,弱小如我者在这种场合下想要自保,在我看来也只能是在绝处寻求生机了。

“你……”她居然真地被我给噎住了,缓了缓气才又发狠道,“杀人,你咯晓得老娘我是杀人进来呢?杀呢还是男人,街痞恶棍!杀死一个,杀废一双!敢挨我玩,你怕是不想活啰!”

她说的是实话,她和她老公在街上卖水果,一伙流氓吃了水果不付钱,抹抹嘴就扬长而去,她老公撵上前去讨水果钱,结果被踹翻在街上,她抓起水果刀追上去就是一阵乱捅乱刺……

后来知道了她的底细,我说不清是同情她怜悯她,还是敬佩她畏惧她,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当时我再迎上前一步,鄙夷地看着她,勇敢地挑衅:“我是想活,可惜只怕是活不了啦!迟死不如早死,既然你那么能杀,干脆求求你成全我,现在就挨我杀了算啰!不过你要是不敢杀,要是杀不死,最好还是不要挨我惹急啰,要不然就该你后悔啰。你要是醒着,我是打不过你,不过要是哪哈你睡着啰,而我偏巧又醒着,并且正好想要讨回公道,那时候可就又不好说啰!”

“烂屎养呢小骚B,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真是气死我啰!你,你,你……”

气死倒也不见得,但谁都看得出她气得的确不轻了,紧握着拳头,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要是再气气,她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前来把我撕成碎片。

我的目光仍然与她对峙着,心却已经提到了嗓眼。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口,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身材也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女人从监室里走到监室门口,抱着手斜倚在门框上说:“小袖珍,你,你,你,你你哪样?你想整哪样?”

正摸不清那女人是在跟谁讲话,我那牛高马大的对手却委屈地对着门边上那人嗫嚅着说:“珍姐,她,她,她……我,我,我……”

“她哪样她?你哪样你?看人家那年纪比起你呢姑娘来恐怕也大不了多少,你不招惹人家,人家又咋个会无缘无故地挨你较劲?干你自己呢活,听到没得?”那个被称作珍姐的见我那对手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心犹不甘却又不得不无奈地蹲下身干活,接着又对众人说,“干活,干活,还呆愣着整哪样,都哪哈啰?干完了活还要搞卫生呢,要不然咋个吃饭睡觉?”

“珍姐”话音刚落,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人居然一个个都埋下头来忙活开了。只有我一个人忍俊不禁无声地乐了,那人那么牛高马大的一大堆,竟然叫做袖珍,这也未免太袖珍了点儿吧?更好笑的是那个珍姐论体态比那人娇小得多,论年龄至少也小人家七八岁十岁,叫那袖珍的名字还加了个前缀——小袖珍,要人不笑那都不成。

“小傣族,你也不要站在那点儿啰,进来说话。对,说呢就是你。”珍姐又冲我说。

“犯呢哪样事?要是我没猜错呢话,八成是贩毒进来呢啵?”进了监室,珍姐就开口问道。

“你咋个晓得我叫小傣族?”我不无戒备地反问道。

“我倒是晓不得你叫小傣族,只是你身上呢统裙,还有你那满口呢傣族口音,足以说明你是个如假包换呢小傣族。没得错吧?咯是贩毒?在哪点儿被出呢事?”珍姐并没有责怪我不答反问的意思。

“算是贩毒吧,在州城抓呢。”我见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简短地回答道。

“哪样叫就算是贩毒?”珍姐接着问道。

“我连毒品都没见着就被抓啰,所以说就算是贩毒。”我实话实说。

“这么说是被水鸭子给卖啰?”

“哪样水鸭子?”我不解地问道。

“你连这个都晓不得噶?水鸭子就是公安呢线人嘛!”珍姐诧异地看了看我,接着解释道。

“倒也不是,是一个海南人叫我帮他找缅甸老板,结果他买了货就偷偷溜啰,来到州城被抓了又挨我骗上来。”我愤愤不平地说。

“他买了多少东西?”

“我哪点儿晓得?不过估计少不了吧,挨他一起被抓呢好像还有好几个呢。”

“算啰,莫管那么多啰,想多了只会越发痛苦。过一天算一天,安心点,有我在一天,里边这十几个人谁也不敢为难你。来来来,坐下,光顾着说话忘了让你坐。”珍姐把我摁坐在她的铺位上,拉着我的手安慰道。

“珍姐,你对我真好。”刚才还不惜搭上一条命要跟人拼死拼活,不像个女人,倒像绝了一破罐破摔的野小子。珍姐一声安慰又唤醒了我单纯、懦弱的本性,仿佛她不是我刚刚认识的一个女犯,而是我众多的姐姐中的一个。甚至比任何一个一直疼我怜我的姐姐还要亲,我的泪水“哗”地一下子流了下来,啜泣着说。

“小傻瓜,哪个会有多好,哪个又有多坏?就说袖珍吧,要不是被人给逼急了,杀人又不是杀鸡,有人给工钱,她会狠得下心来提起刀子就胡乱上街杀人噶?说到你我贩毒,那更是为了钱,哪个还会为了毒害人危害社会而贩毒。只是关到这里头,又是急又是怕呢,就都憋出毛病来啰,慢慢呢你就会晓得啰。”珍姐伤感地看着天窗上粗粗的铁栏杆说。

“我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他。”我也眼睛失神地看着天窗回应。

“你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他!他是哪个?”珍姐回过头来,不解问道。

“就是我老公。”想到林风,我脸上的泪水流得更欢畅了。

“哪样?你老公?你才多大?”珍姐吃惊地说。

“都快二十七岁啰。”

“哦,都二十六七岁了,我还以为你最多才十七八岁呢?”

接下来,珍姐告诉我,说她很喜欢黎城那个地方,也一样地喜欢傣族人,再加上她刚进看守所的那一天也一样不愿受人欺负,一样跟人发狠打架。今天她虽然坐在监室里,但外边的情景她不用看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知道有个人正要重复她入监那天的故事,再听到黎城口音,听到傣族口腔,禁不住就迎了出去。见到从来没见过面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到倍感亲切,说只要是我没什么意见,从今后她和我就以姐妹相处。我也应她的请求从小餐馆被人欺侮讲起,讲述了如何跟江民结识,又如何在江民的怂恿下返回黎城联系境外毒贩等整个案情的经过。

珍姐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说:“傻妹子,这个人世间难道还呢有值得一个像你这样清纯秀丽呢女娃以死相救呢男人?”

我只有又向她简单讲述了林风对我一直以来日甚一日的恋爱和呵护。

她还是不以为然,说就算是没有林风,像我这样的人也不愁找不到一个倾心爱恋的男人。

我说珍姐,要找一个能够疼你爱你的男人或许并不难,但像他那种样爱了你,就能包容你的一切,包容你的所有的人,那就得要讲缘分了,而缘分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件事除了林风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起过,就连老妈和姐姐们我都没让她们知道过,你既然把我当成你的妹子看待,我也不怕你笑话,可以让你知道。在林风知道那件事之前,我爱他虽然说也爱得一塌糊涂,但也还没有到不计后果死去活来的地步。他知道那件事后不仅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相反更加疼爱怜惜,更加呵护我,这才使得我暗下决心,今生今世就算是碰到任何不测,我也只爱他一个人,只属于他一个人,如果有一天需要我为他去死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那时候我已经跟他成婚一年多,在州城居住,有一天接到七姐的电话,说五姐病重住院,要我回去帮五姐料理家务照看老人小孩,我当即就回绝了。林风也知道在我的姐姐们当中,最困难的就数五姐家了,老的老,小的小,姐夫又吸毒成瘾,指望不上能够帮五姐分担一些辛劳和忧虑。小孩子养一个死一个,俩口子都快四十了,膝下才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还一年到头都总是病恹恹的。五姐一病倒,那个家将意味着什么?他虽然说不舍得跟我分别,还是忍不住再三苦苦劝说我回黎城为五姐照看那个家。我说风啊,你不要逼我,换成是另外一个姐姐生病要我回去帮忙料理家务,也不用你劝说,就是你不要我回去我都会跟你吵嚷,只有五姐家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林风说傻老婆呀傻老婆,一样都是姐姐,一样都从小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五姐的事你就不当回事?回想起那件我一直以来想要刻意地遗忘,却又无法忘却,多年来一直像噩梦一样压迫着我的往事,伤心屈辱的泪水不由得又淌了下来。我说,风,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真要撕开我心灵上的伤痕吗?如果想,我会告诉你的,只是你听了以后,我们之间恐怕就该彻底结束了。林风见状连忙把我拥在胸前慰抚,说傻老婆,今生今世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力量能够拆散我们,如果你真有难言之隐真不能回去,不回去就是了,我也不会逼着你说的。只是你不该自己折磨自己,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忘了它,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忘了它,彻底忘了它,好不好?我历来好奇心极强,有关林风的事什么我都想知道,什么我都要逼问,而他也从不隐瞒,只要我问到了,他一定说,毫无保留。我却一直把那件事紧紧地捂在心底,不仅不透露一星半点,还唯恐他知道。当时他的态度让我感到无端地羞愧,感到要是再藏着掖着就亵渎了他对我那份最真诚的爱,于是他不让说,我还是将那件伤心的往事向他和盘托出。

那还是我才十三四岁的时候,也是五姐生病住院,老妈叫我到五姐家里帮忙做家务事带小孩。有天中午忙完了家务事,我感到很困倦,就抱着后来夭折的一个侄儿躺在竹楼里午睡。正睡得香甜,突然感到下体撕裂般地阵痛,紧接着感到有什么东西钻到体内猛力地抽动、撞击。睁开眼一看却是药鬼子五姐夫正趴在我身上喘着粗气使劲。我又气又急又羞恼,一脚把他踹下床去,连内裤也没顾得找回来穿上,放下他撩起的统裙下摆,捂住羞辱、恐惧的泪水霎时成行的脸,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躲到江边竹丛深处整整哭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回到家里。

讲完了,我挣脱林风的拥抱,说,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个不洁净的女人,我蒙骗了你,不值得你爱,我这就走,这就离开你。林风一把抓住我,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一边温存地吻着我脸上决堤的泪水,一边深情地说,说你傻,你还真傻,我是说过你要是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我会毫不犹豫地离你而去,但发生那件事时你还是个孩子呀。再说是那个没有廉耻的药鬼子作孽,怎么能怨你呢?你早就该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了。只要你像我一样地珍惜这份爱,我就不会计较从前发生过的任何不愉快,就不会再让任何人带给你任何屈辱和伤害,也不允许你伤害自己。就会像爱护我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地爱护你,像珍惜我自己的生命一样地珍惜你。别傻啦,老婆,所有伤心的不愉快的事都不要再想,不准你再伤害自己,让自己不愉快不开心。林风越是好言抚慰我,我就越感到羞愧,那天夜里我整整流了一宿的泪,那些泪一滴滴一串串都被林风吻去、咽下。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些泪点点滴滴莫不是咸咸涩涩的,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够为你用嘴唇吻干,又为你吞下肚子里去的。珍姐,我想象不到的事,别人做不到的事,林风他做到了,难道说他还不值得我为他去死,去粉身碎骨?

那段伤心往事,我是流着泪讲述的,珍姐也是流着泪听的,往事讲完了,听过了,她和我的泪水还在继续流着,她和我还在相拥而泣。她一边陪我啜泣,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肩头喃喃地说:“傻妹子,哪个说你不幸,你是最幸运呢,最幸福呢。就算是明天就上刑场,也算没有白做一场女人,白活这一生啰。”

珍姐叫马慧珍,家住州城城郊,回族,也成了婚并生育了子女。只是老公对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经常在外边胡来,她抓了好几次奸,老公还是贼心不改,依然我行我素,丝毫都不收敛,后来还染上了毒瘾。她一寒心也好上了一个来这边做生意的宁夏人,经常双宿双飞,渐渐地发展到连家也难得回一趟。反正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公公婆婆年纪也还当道,用不着她为家庭为孩子过多地操心,正好逍遥自在。她那情人是做白粉的,她知道了他的营生后也害怕过一阵子,但舍不下那份情,同时也习惯了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最终心甘情愿一唱一和地做了一对白粉情侣。双双被捕后,那情人在案情上始终有让她多分担一些以便保全他自己的性命的企图,不过在经济上倒也毫不吝啬,或是实物或是代金券三天两头请管教转到她这边来。亲戚朋友自她出事以后也频繁探望,捎钱送物,她一个人吃不了用不了,也经常接济同监室的人。她在这里边的地位有一半就是靠这些实力撑起来的。此外她性格刚强,为人也还算不错,而看守不可能随时随地现场管理,天网上执勤的武警也有管顾不到的时候,每一个监室里的确也需要有一个处事还算公道,说话又有一定分量的人当任室长,在一定程度上协助管理,这样可以避免一些隐患。作为室长只要能够督促完成看守所下达给本监室的生产任务,可以不直接参加生产劳动,珍姐本来有时候也到风池里和干活的人们闲聊,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呆在监室里。自从我来了以后,珍姐一个人呆在监室里的时间少了,通常都是每天先到风池里帮着我干完了我份内的活,随后再让我陪她回到监室里聊天,常常一聊就是一个下午。吃过晚饭接着聊,讲她自己的事,也要我讲我跟林风的婚恋给她听,聊着聊着,有时放声大笑,有时也相对陪泪。饮食上她干脆也给我报了回族,她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吃在一块,睡也在一块,就像是一对亲姐妹。托她的福,我在里边再也没有受过什么人的无端折辱,就是监室里有人吵闹,我要是上前劝阻的话,大家都很给我面子,使得我在里边虽说少不了也因为思念亲人牵挂林风而伤心落泪,但也少了很多揪心的痛苦和惶恐。

时间过得比我一个人在外边四处漂泊的时候还要快得多,转眼间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珍姐的判决书下来了,有期徒刑十五年。十五年的时间不短,当时徐娘半老的她等到十五年过去之后将不再年轻,但活着总比死了好,原想十有八九别想活命了,接到判决书她喜出望外,我也为她高兴,俩人喜极而泣。哭过之后,我自然又送给她很多美好的祝愿,她也在默默地为我祈祷,祝愿我也能像她一样出乎预料地活下来。

判决下来了,珍姐就等着调改了,而我开庭的日期也日益临近了。无法获知开庭的确切日期,珍姐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其所能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直到确认当天不可能再去开庭才又帮我完成生产任务。

我说:“珍姐,你就莫再折腾啰,只是去开庭,去接受审判,又不是去相亲。我这一生漂亮只为林风一个人漂亮,憔悴也只为林风一个人憔悴,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见,既然他看不见,那又还有哪样必要去煞费苦心呢?”

珍姐说:“傻妹子,你真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主赐予你这么美丽呢容貌,你就该尽情地展示。能活着,就漂漂亮亮呢活着,即便要死了,也该漂漂亮亮呢死去。林风他是看不见,但我看得见啊。不错,他是你呢爱人,可我也是你呢姐姐嘛,我也一样希望你这妹妹随时随地活呢开开心心,漂漂亮亮。再说我这就要被送到监狱去服刑啰,一分别就晓不得这一生咯是还能见面,能见面呢话又得要等到哪哈?我就是想多为你做点事,想多看你一眼,你就当是在成全我这个做姐姐呢吧。”

说着说着,她又流泪了。她一流泪我也不由自主地陪着流泪,不再坚持拒绝,静静地依偎着她,任由她一边流泪,一边为我梳妆打扮。

终于开庭了,法庭上,江民他们和他们的律师一个个唇枪舌战,相互攻击相互推诿,尤其是江民甚至辨称是受我怂恿才贩毒的。只有我显得出奇地冷静,供词和几次提审时供述的一样,是回什么事就是回什么事,不多说一句,也不隐瞒一点。倒是七姐为我请的辩护律师尽职尽责,辩辞情理俱在,说不是我怂恿了江民,而是江民唆使了我,利用了我,我虽然在案件当中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但并没有直接参与,并且认罪态度也极好,应当从轻处罚,减轻处罚。

法律是公正的,法官没有因为江民对我的攻击而判我重刑、极刑,也给我判了一个与珍姐同样的刑罚——有期徒刑十五年!

等待判决的焦灼和即将与珍姐分别的感伤掺和在一起,那些日子是我自进看守所以来最为揪心的一段时间。

就在接到判决书的头一天,我意外地收到了林风从林苑监狱写来的信。当时乌龙县看守所除了允许已经判决的犯人与亲属会见之外,严禁其他在押嫌疑人跟外界通讯联系,也不知道林风究竟使用了什么魔法,感动了看守,把他的那封信亲手转交给我。

看完信,我泪雨滂沱,哭得一塌糊涂,珍姐和同室的人们也禁不住默默地陪着我流泪。她们哪里知道我那是幸福的泪水,那封信让我感到所有的牵挂和忧虑,所有焦灼的期盼和等待,所有的伤心和痛苦,所有痴痴的情傻傻的爱都得到了丰厚的报偿,就是当即死去也了无遗憾了。

当晚,珍姐叫我写了一封信,在几天后家里来看望她时她不顾违反规定悄悄地帮我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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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笔名孤鸿,原名罗廷辉,云南大理人,彝族,半牧半民,喜欢文学,喜欢诗歌,喜欢为此乐此不疲地投入。

孤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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